主持人:本报记者马海邻本报实习生杨群
嘉宾:毕博管理咨询公司大中国区董事总经理陈荣祥
主持人:一个是中国本土企业,一个是世界巨头、美国公司,后者并购前者不稀奇,而现在的事情倒过来了,前者把后者吞了下去,能不能消化顿时成了人人关注的问题。尤其是企业文化,联想与ibm肯定是天差地别,这道坎过不过得去?谁都说不好。偏偏这道外人看不见的坎是非常致命的,当我们联系陈荣祥先生希望对联想-ibmpc并购案做一个采访的时候,他就表示可专门谈谈企业文化整合话题。
主持人:陈先生你好,你觉得在企业并购中文化因素有多致命?
陈荣祥:在企业兼并中,人们往往最关心三方面的事情:法律、财务、运营。这是操作收购兼并事宜的老总们在一开始就十分注重的事情。然而除此之外有一点往往被人们忽略,那就是文化整合的问题。当前,全球范围内的收购兼并趋势看涨,规模越来越大,在全球化成为主流的今天,许多公司都希望通过收购兼并来取长补短,达到更大的企业规模和赢利效应。2004年,美国收购与兼并达到了7770亿美元,比前年上升了15%;欧洲收购兼并达到6620美元,同比增长7%。今年以来,这个收购兼并的上升趋势还在保持。其中失败的案例大多是因为企业文化差异的症结没有解开。
例如2000年时代华纳兼并美国在线,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。当时两家公司加起来的规模达到1660亿美元。在兼并之前,就有人指出,双方公司的员工文化不兼容,文化融合可能会出现问题,需要谨慎面对。但两公司谈得火热,对文化的问题不以为然,并很快握手,完成了收购。后来,果真出现了很大的问题,一方是很传统的媒体,一方是新兴的网络媒体,显然在企业文化上有很大的差异性。双方员工互相不认同,互相指责、埋怨,甚至破口大骂。美国在线的员工指责时代华纳风格慵懒、做事被动,时代华纳则指责美国在线的员工攻击性太强。最后,双方不欢而散,股东价值非但没有如期望中那样上升,反而损失了2000亿美元。
主持人:两家企业的文化会有什么差异呢?
陈荣祥:收购兼并过程中双方企业在文化上的冲突,并不像管理层面的章程等那么显而易见。公司文化是在公司运作基层中的一些根深蒂固的深层的问题,一些潜移默化的规则。例如一个公司的员工的行为准则、思维方式、上下班是否守时、员工是否有自由发表意见的氛围等等。
主持人:都是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,有的时候说说根本不觉得是问题,真正碰到了才知道有多头痛。
陈荣祥:没错。两家公司之间的收购兼并,都存在着彼此之间的文化兼容问题,如果是跨行业的企业,彼此间的鸿沟就很大;跨国的企业之间兼并,难度也大大超过本土企业兼并。当然,难度最大的就是跨国、跨行业之间的收购兼并后文化的整合。两种完全不同的企业文化碰到一起,都会有碰撞、冲突,如果处理不好,会直接影响到新企业的正常运作,影响到企业的发展速度和利润,也影响到员工工作的积极性和对职业的安全感。
尽管前ceo卡莉已经离开了惠普,但应该肯定的一点是她在惠普收购康柏的过程中花了很大的功夫,在企业文化的整合上尤为重视。当初惠普考虑收购康柏时,卡莉对双方的公司都认真地做了文化的“尽职调查”,委托专业公司在22个国家做了150个访谈。他们一开始就意识到,如果不做充分的文化整合的工作,肯定会有冲突、有损失。
主持人:应该说比起时代华纳与美国在线,惠普与康柏的并购还是比较成功的。那么联想与ibm的情况会怎么样呢?
陈荣祥:具体到联想与ibm的并购上,他们应该尤为注意三个方面:一是双方企业以往做决策的过程是怎样的,是自上而下的还是集思广益的?二是在执行过程中的规则是怎样的,是化整为零,将大项目细分成一个个小项目,还是统一地执行项目的任务?三是领导风格,是独断的,还是民主的?
ibm是一个非常程序化的公司,员工都遵守各种程序化的流程;联想则是一个发展速度快,带有国有民营色彩的公司。双方在以上各方面都必然存在着差异。
另外,在薪酬上,双方公司的员工能否达到平衡,也是需要认真考虑的。
主持人:我这里收集了一些联想的说法。原联想董事局主席柳传志承认,“最大的风险就是业务的整合和文化的磨合”,不过他并不认为这两家公司的融合如外界预料般那么可怕,因为随着谈判和对接越来越深入以后,他发现两家公司在企业文化上有很大的相同点,新的管理团队比如杨元庆与沃德之间也沟通顺畅。他说,“在我们两家企业的文化中,‘创新’的主张是非常一致的,这也是我们融合的基础。”
再来听听陈先生的评论。
陈荣祥:一旦收购兼并完成后,领导和员工要公开讨论文化的差异,不要粉饰、掩盖这些问题。在这次的并购案例中,联想一开始摆出了很诚恳的姿态,在许多方面都主动做了让步。应该特别注意的是,买卖双方不要有一个赢家和输家的思维模式,如果一方总以胜利者的姿态自居,一方则存有被收购者的消极抵触心态,那么在文化上就很难融合。这一点,ibm在收购普华永道的经历中就吃过亏。尽管普华永道是被收购的一方,但它的确在咨询方面有更丰富的经验。由于ibm以赢家的姿态进驻公司的大量重要职位,不但没有实现并购后的协同优势,而且还损失了大批的普华永道的优秀员工。
ibm现在可能最担心的是合并后能否在中国渠道取得预期的竞争力,有没有充分发展的空间,薪酬水平能否保持?
而联想比较担心的可能是作为世界大牌的ibm能否容纳联想的员工,会不会让联想过去的人员直接接触客户?
应该说,收购兼并的双方之间,如果没有在文化上达到契合,没有共同语言,彼此不信任、不理解,就很难坦然、真诚地共事,并发挥出收购兼并的最终目的,即协同产生效益。
就目前而言,联想和ibm的合作开局不错,彼此都作出了真诚的承诺,并在行动上有所体现。像斯蒂夫·沃德出任ceo这样的新做法,就是联想一个大度而明智的举措。当然,作为斯蒂夫·沃德本人,也需要跳出原来的思路,从新联想的大局来考虑问题,这需要他和杨元庆之间的沟通。
主持人:再插入一些联想的说法。杨元庆在回答记者提问时说:“事实上,双方已经有了许多共同的价值观念,如注重创新和质量、技术领导力,其中最重要的是对员工的承诺。这些共同的价值观念帮助我们确保收购过程能够顺利进行,我们期待双方的整合过程会继续顺利进行下去。”沃德说:“我们将创造一个注重职业道德、业绩导向、团队精神以及职业发展的公司文化。”
陈荣祥:明确你最终想要创造一种什么样的文化,明确在目前双方的企业文化基础上要做的事,对双方在企业文化上出现的差异、冲突不要回避、粉饰,这是很重要的。
主持人:联想-ibm并购案中有一个特点,联想虽然是赢家,但进入ibm会不会有自卑心理?
陈荣祥:可能会有一点,目前来看ibm的文化还是更强势一点,尤其在北美。因此双方都要尽量避免“赢家与输家”的思维模式,而要看成是合作。双方合并后最好的结果,就是能够达到资源共享、优势互补。能够促成各自客户的分享和员工的互动。
主持人:联想计划用两年到三年时间分三个阶段完成整合,陈先生觉得这个周期如何?文化的冲突一般在合并后的多长周期内显现?
陈荣祥:差不多。一旦开始合作共事,双方就会感受到文化的冲突。其中有一点是流程的不适应。当新流程取代旧流程,一个公司的流程取代另一个公司的流程,员工往往会深刻地感受到不适应。ibm虽然是被收购的一方,但在文化上来说应该还是比较强势,可能会对联想产生更大的影响力。ibm是一个流程化相当彻底的公司,条线清晰,但也难免受流程的钳制。具体执行流程的人如果吃不透流程,也会让人感到很官僚、很死板。文化整合一般需要2年到3年的磨合期,如果文化融合不成功,问题在第3年的年底前就会全面凸现。
主持人:在你看来这次并购成功的几率有多高?
陈荣祥:目前来看,应该比较乐观。最近新联想也从ibm的老客户美国政府这里接到了一部分的单子,这对市场而言,也是一个讯号。从外部看,目前还不知道他们内部有没有做大量的细致的径直研究。当然,双方都应该是比较真诚的,因为彼此在利益上有互相的牵制,联想这次收购的成本很高,应该会十分谨慎和认真,而ibm在这次合并中获益匪浅,应该也在抓住这个机会,不会怠慢。因为收购除了现金交易,还有股权的互换。双方在对方的大本营也有相当的需求,在中国市场上,联想应该会帮助ibm进一步增长,而同样在美国的市场上,ibm也会对联想的开拓市场做出投桃报李的贡献。如果他们现在还没有开始围绕企业文化整合做细致的工作,那么我强烈建议他们做一下。因为文化搞不定,最直接的后果就是人才的流失,而技术研发、市场等方面的人才的流失,就意味着客户的流失。
并购没有一个案例可以作为模式照抄。我再强调一下,要从一开始就对文化整合给予高度的重视,要做“尽职调查”,包括几个方面:决策过程、执行过程、领导方法,等等。
联想和ibm的整合,要跨越东西方的地域,东西方的文化差异是根本性的。因此在公司的文化整合上,它们所要走的路应该更长。当然,目前日本和韩国的公司在美国能取得成功,相信中国的企业也能和西方的公司进行对话和合作。
主持人:让我们祝福天下“有情人”终成眷属,幸福美满。谢谢陈先生!